我国小水电站面临行业整合

　　“电源点没有了。”谙熟小水电行业的西昌桃元大桥水电站老板赵玉芬、成都宝山企业集团董事长贾正方、西昌水利局局长李荣成都说了同一句话。 　　

　　“电源点”是可以建小水电站的地方。“电源点没了”，意味着小水电站“跑马圈河”时代的结束。贾正方说，目前四川至少有50%的“电源点”还空着没建。“那句俗话，占着茅坑不干什么的……” 　 　

　　“等政府要收回的时候，就又有机会了。”许多人和贾正方一样，正等待着中国小水电行业新一轮的大“洗牌”。 　　

　　四川是全国水能资源最丰富的省份，而凉山又是四川水能资源最丰富之地。因此，本报记者对于中国西部小水电站投资热潮的调查，从这里开始。 　　

　　11月初，西昌降温。50岁的赵玉芬抱着孙子，匆匆赶回家。她的家就在桃元大桥水电站里，她常想，如果当年投资房地产，现在肯定是千万富翁都不止了。虽这么想，但她死也不会卖掉自己的水电站——今年预计能挣到48万元，这个数字会逐年递增；再过几年，当初投资的300多万元差不多就能收回来了。 　　

　　现状：一条河分布9个小电站 　　

　　河宽不过数十米的拖浪河，一字排开9个小水电站，每隔两三公里一座。其中赵玉芬的水电站收入能排进前三名。她说，水的落差越大，装机量越大，收入也越高。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赵玉芬肯定会把水电站修低1米，这样640千瓦的装机量就可以升到800千瓦了。 　　

　　不过赵玉芬也正在发愁。11月的水量就明显少了，“快到枯水期了，到时候一台320千瓦的发电机要关掉，另一台只能调到200千瓦”。她早就不是农民了，可还是要“看天吃饭”。 　　

　　赵玉芬所在的西昌市是凉山彝族自治州首府。业内称“全国最多的水能在四川，四川最多的水能在凉山”。在凉山，水电资源是凉山第一资源，水电产业是凉山第一产业。2007年是凉山州水电再展宏图的一年，不管是政府还是个人都在构思着一个美好的未来——到2020年左右，预计全州中小型水电站装机容量将在600万千瓦以上，即使按600万千瓦的装机容量常年发电5000小时以及现在的电价0. 2元/度来计算，全州每年可新增GDP60亿元，增加税收10亿元。 　　

　　博弈：“上马”容易“上网”难 　　

　　赵玉芬这辈子最痛苦的是电站建成后整整2年没有运转的那些日子。那两年，赵玉芬都在等着“上网”——上电网。只有与电网企业敲定了供电协议后，小水电项目才有生存空间。1996年底，桃元大桥水电站建成。“全部手续都办好了，几十个文件批下来，跑断了腿，就等着上网。上不了网，就发不起电。” 　　

　　然而，事情远没有赵玉芬想象的那么简单。在西昌，有州网和省网之分。按她的话讲，“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的人直接上了好上的州网，但赵玉芬不干。“州网要电少，消化不完。雨季的电价只有0.03元/度。到了枯水期，电价会升高到0.27元/度，可是枯水期发不了啊，电价高也没用。省网就不一样，发的电都可以收走，而且一年到头价格不变。” 　　

　　她打定主意要上省网。“我闹了整整2年。”看着新建成的电站和白白流走的河水，她简直要崩溃了。1998年底，电站终于并上了省网。“我都已经麻木了。” 　　

　　一并上网，赵玉芬的好日子就从此开始了。她卖给省网的电价是0.163元/度。西昌市水利局局长李荣成说，如果小水电站的交通位置好、发电稳定，被电力公司看上了，电力公司在电站有股份的话，收购电价会是0.26元/度。 　　

　　赵玉芬算是幸运的，电网没有欠费，她发的电都能被接收。按规定，水电上网必须由国电分公司、省发展改革委和省物价局共同批准，但是国电公司拥有电力调度和行业管理的特权，所以其投资的小水电企业的电量计划可以得到优先保证，而民间投资的水电上网计划则严重不足。 　　

　　乱局：七成在建小水电站资金紧张 　　

　　贾正方喜欢用“抢”这个词来形容水电开发项目立项。他在四川省阿坝州有7座水电站。“我进去得早，那时还没有人抢。现在，电源点已经没有了。”近两年，这位在小水电业摸爬滚打了近30年的“老猎手”几乎没有再新建水电站，但他正虎视眈眈地等着小水电重新“洗牌”的一天。“阿坝、甘孜、西昌等很多地方都是占了不修，至少有50%~60%没修。” 　　

　　2004年应该是中国小水电产业值得标记的一年。针对小水电民间资本疯狂集中，各地无序开发的状况，国家对小水电进行了集中整治。有专家说，在宏观调控等一系列因素影响下，全国小水电目前已停工的占20%～30%，即将停工、非正常运转、只能维持3至4个月的占50%，非正常运转但能维持半年时间的占30%。有业内人士估计，目前约70%的在建小水电项目出现资金紧张，50%的项目资金链已经断裂。 　　

　　然而，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与电源点占而不修并没有因果关系。 　　

　　2002年，国务院批准“十五”期间在全国建设400个水电农村电气化县，恰逢全国性电荒出现，小水电资源丰富省份开始引发小水电投资热潮。 　　

　　在蜂拥而至的投资者中，浙江人、广东人占了很大比重。“大量跟风者进入后，泡沫出现了。”一位民间从事水电投资的人士告诉记者，很多投资者是“水电掮客”，他们到处“圈水炒电”，完成前期手续后就将其倒手，以致价码越来越高。“项目层层转手，成本价自然升高，有的能高到每千瓦1万元。”贾正方说。 　　

　　管理：“一龙管水，多龙治水” 　　

　　事实上，以水电项目转让倒卖在浙江等地已经成为公开的水电投资操作手法。通常的做法是，首先注册一家公司，然后以公司代表身份在中西部各省找项目，签意向，搞规划。一旦成行，回去后即以一纸标书转手上十万元卖给有兴趣的业主，抑或以零资本金的方式要求占股合伙经营。正是缘于每年8%至10%的投资回报，本息还清后过亿元利润的投资诱惑，使得浙江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全民投资小水电”狂潮。 　　

　　同时，小水电项目“占而不建”与部分当地政府当初盲目引资、管理缺位也分不开。“对方要引资，一个电站每年税收能上交1000多万元。不修电站，那些水也是白流，为什么不修呢？”有关人士分析说。 　　

　　对此中国工程院院士陆佑楣说：“本来一个水电站理想的立项过程应该是政府行为。这个程序应该是有规划，要立项，做可行性论证报告，国家审批，然后招标。现在都是开发商找地方政府一说，地方政府只要你投钱就都同意。” 　　

　　在西昌，水利局刚刚收回一个小水电项目。李荣成说：“1995年立项，占了点，到现在都没有建。这个老板就是拿着这个项目到处去圈钱，圈来的钱又花在别的地方了。根据合同条款，5年不开工，政府有权收回。” 　　

　　“现在，农村小水电规划由水利部门管理，城市小水电则先要在市发改委立项，当地政府部门进行监管。主要监管安全、电价和环保生态。水利部门主要负责技术方面。”李荣成用“一龙管水，多龙治水”来形容对小水电项目的管理。 　　

　　在水电领域，中国人正创造着两个世界第一——三峡工程和小水电。国外在评论“小水电现象”时，总是把它称之为“奇迹”。联合国开发署亚太事务高级专员盖诗雅曾说：用发展的眼光看，作为一种可替代能源，小水电适合于发展中国家，为边远地区的发展提供能源，可创造就业机会，同时对扶贫和改善经济困难状况有很大帮助。 　　

　　虚热：2007年，泡沫会破灭吗？ 　　

　　但投资过热同样产生了泡沫。被称为“民营水电先锋”的浙江惠明集团董事长任平曾预言，2007年前后小水电市场会出现饱和甚至过剩，投资者不应盲目进入这一领域。 　　

　　联合国国际小水电中心主任童建栋认为，小水电的“虚热”是人为炒作出来的，随着国家对小水电市场的清理整顿，行业会归于理性和规范，投资机会还将出现。他提醒投资者，不要期望小水电是暴利行业，发展成熟后，这个行业的平均利润率约为5%～6%，大约10～12年可以收回投资成本。 　　

　　其实，制止“虚热”早从2004年就已开始。2004年，全国清查出“四无”(无立项、无设计、无验收、无管理)水电站3000多座。2006年上半年，国家环保总局再次针对小水电问题下发了《关于有序开发小水电，切实保护生态环境的通知》，对小水电的开发及开发过程中的生态环境保护问题作出了明确规定。 　　

　　经过一系列整治之后，“现在已经规范很多，是有序地发展。”李荣成说。2006年有调查显示，目前我国水利资源开发度仅为22%，而发达国家的开发度是60%。很多人认为，这意味着我国的小水电项目开发还有很大空间。 　　

　　目前，赵玉芬正忙着帮朋友介绍水电项目。贾正方则干脆否定“泡沫”一说。“这个社会发展需要电。以前用电过剩是因为工业发展慢。” 　　

　　贾正方还把考察足迹延伸到了国外，日前他被越南政府邀请去建设水电项目。有业内人士说，缅甸现在电力奇缺，小水电有很大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