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柏强：油价上涨 亟须实现能源独立

　　林伯强认为，短期而言，除了提高能源使用效率之外，已经很难用其它办法来避免能源价格持续走高对公众的影响。
　　
　　林伯强，能源经济学家，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经济学博士。曾经担任亚洲开发银行(ADB)主任能源经济学家，现任厦门大学中国能源经济研究中心主任、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其目前主要的研究和教学方向为能源经济学，编著《现代能源经济学》、《高级能源经济学》等教科书。除了能源经济学理论与实践方面的成就，他还为大众写了大量有关能源问题与能源政策方面的专栏文章。他的专栏文章主要出现在《南方周末》、《21世纪经济报道》、《第一财经日报》和新浪财经等主流媒体。林伯强是新华社特聘经济分析师，美国AES公司董事顾问会成员。受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规划司委托，他为中国“十二五”规划做了能源战略研究。
　　
　　

最近，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华盛顿乔治敦大学发表演说时提出，美国要逐步提高自身的能源独立性，目标是到2025年，美国将减少石油进口1/3，实现“能源独立”。虽然外界对于奥巴马的讲话评论不一，但在越来越复杂的国际形势下，不论美国还是中国，思考能源独立，应该是智慧的选择。
　　
　　国际油价不断触及高点。纽约油价目前每桶已超过110美元，与去年同期相比，已经上涨超过30%，伦敦ICE欧洲期货原油期货价格也上涨至每桶120美元以上，都是金融危机以来新高。国际油价的快速上涨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除了油价本身的影响，油价上涨将带动其他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如果油价持续高涨，一个严重后果就是全球性的成本推动型通货膨胀。
　　
　　油价上涨对通胀直接影响不大
　　
　　中国不可能置身其外。事实上，我国近期已经备受通货膨胀的困扰，政府今年把稳定物价总水平作为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快速上涨的国际油价对通货膨胀“火上加油”，使我国应对通货膨胀的任务更为迫切和艰难，那么，油价上涨对我国目前的通货膨胀有何影响，其传导机制是什么？
　　
　　一般来说，油价上涨主要有两种影响：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直接影响主要影响消费侧，间接影响主要影响生产侧，通过推高生产成本。能源价格上涨对通货膨胀的影响，除了上涨幅度，还取决于油价持续上涨的时间长度。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Fed)主席伯南克表示目前通货膨胀受到大宗商品供需关系的刺激。
　　
　　国际油价上涨对我国通货膨胀的直接影响不会很大。首先是国际油价上涨通常由于政府对成品油调价幅度和滞后调价，无法及时反映为我国的物价上涨。其次，我国反映居民生活价格水平变动的消费者物价指数(CPI)，是通过对多种消费种类给出一个固定的“权重”计算得到的，其范围涵盖食品、衣着、医疗保健和个人用品、交通、通讯、娱乐教育文化用品及服务、居住、杂项商品与服务等八类。
　　
　　其中“住房支出中的水、电燃料及其它”是混合的一项。根据数据估计，“平均水平”用户家庭预算的大概5%左右用于“家用燃料”，另外5%用于“交通支出”，如果仅考虑交通的燃料费，能源价格大约只占全部通货膨胀率8%。也就是说，其它项目保持不变，如果能源价格上涨50%，只会使居民生活支出增加4%(即50%的8%)。
　　
　　比如说，对于1月份的消费者物价指数上涨，国家统计局细分为食品上涨10.3%，居住类价格同比上涨6.8%，其中水、电及燃料价格上涨3.9%，建房及装修材料价格上涨4.3%，租房价格上涨7.1%。虽然水、电及燃料价格上涨了3.9%，因此，由于能源消费“权重”小，直接的能源支出对通货膨胀影响不大。
　　
　　再次，中国油企基本是国企，不会因为成品油价格不调高而不生产，这可以减缓国际油价上涨的压力。最后，整体而言，国际原油价格上涨对中国经济的直接影响应该不大，因为我们的能源结构以煤炭为主，石油在中国一次能源消费中所占的比例大致20%。
　　
　　油价上涨导致成本推动型通胀
　　
　　国际油价上涨对中国通货膨胀的间接影响比较重要，主要指油价上涨将带动包括煤炭和粮食等其他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导致成本推动型的通货膨胀。这样，间接影响的杀伤力更大，因为成本推动型的通货膨胀最难对付。
　　
　　理论上说，如果工业产能过剩，使能源价格上涨无法及时传输到非能源产品，这种间接影响也就有限，但这是相对时间而言。持续上涨的能源价格一定会对以能源为生产要素的产品和服务产生相应的影响，产能过剩只是使额外能源成本比较缓慢地追加到消费者身上，也就是，能源价格对通货膨胀的间接影响可能滞后，但是是确定的。在我国工业产能普遍过剩的情况下，油价上涨的间接影响的滞后期可能更长些。对于工业来说，能源价格上涨开始时更像加税，导致厂家利润减少或亏损。比如说，某个行业有多余的产能，想通过提高产品价格转移能源价格上涨的成本，消费者可能不会买账，所以企业可能别无选择，只能由厂家自己负担额外的能源成本。
　　
　　但是，这种局面一般撑不了太久，企业可能会在亏损情况下继续运营，但生产积极性会下降，产量会减少，“多余的产能”也会逐渐消失，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石油价格上涨一定会传导到消费侧，这就是成本推动型的通货膨胀。然而，量化油价上涨对通货膨胀的间接影响不容易，对于各个行业来说，间接影响取决于商业周期、市场竞争程度和企业消化额外能源成本的能力。
　　
　　关键是，油价上涨可以导致农产品价格上涨。农业生产资料如化肥价格会跟着油价上涨，即使从农民那里购买的农产品价格不变，运输成本的大幅上涨也足以推动农产品价格上涨。在现行的消费价格指数中，食品的权重约为32%，仅仅食品价格上涨就足以对消费价格指数产生重大影响。
　　
　　油价上涨的间接影响的另一个方面是通胀预期，它将同时影响消费侧和生产侧。如果大家都觉得价格要涨，价格就一定会上涨。当然，影响程度和速度在不同地区和时间各不相同，伴随而来的通货膨胀影响相应地也会各式各样。一般来说，国际油价持续走高的预期会支持国内的通胀预期。
　　
　　因此，国际原油价格上涨的主要影响是间接影响，是从生产成本上对CPI产生压力，政府很难通过财政或货币政策对付这种成本推动型的通胀。国际油价上涨对我国通货膨胀的威胁不可低估，因为，这可能促使政府为防止通货膨胀失控，从提高利率入手，提高资金成本，紧缩财政，到最后实行价格管制，这些措施在上一轮油价上涨时，我们都看到过。
　　
　　减轻油价对公众影响有两办法
　　
　　从近期的国际形势来看，国际油价进一步上涨的可能性很大。目前另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是，由于税费问题，我国成品油价格已经处于比较高的水平。政府一方面需要鼓励油企的生产积极性，防止短缺；另一方面政府要合理减轻消费者应对高油价的负担。政府一方面希望更为市场化地调整成品油价格，另一方面要应对高油价对企业生产成本和居民生活成本带来的影响，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是政府需要面对的。
　　
　　从更宏观的角度看，实现我国成品油价格与国际市场接轨，有利于提高能源效率，保障我国的能源安全，减缓资源环境压力。但是，民众的利益是政府必须考虑的一个方面，油价成为两会期间公众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如何减轻油价上涨对普通居民的影响？现行成品油价格机制如何执行？调还是不调？怎么调和调多少？如何平衡油企和民众的利益？这些问题引起各界极大关注，也使政府面临很大的挑战。
　　
　　其实，减轻油价上涨对公众的影响，中长期至少有两种办法：一是使能源支出占家庭总消费的比例更小些；二是使消费者能更有效地利用能源。要使能源支出占家庭总消费比例更小些，可以通过把能源支出的份额做小，或者把家庭预算做大。由于我国能源价格整体趋势是上涨的，城镇化和现代化意味着能源消费会不断提高，能源支出也将不断增大。因此，只能通过提高收入，使家庭预算增幅超过能源支出的增幅，这应该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这样，除了提高能源使用效率之外，已经很难用其它办法来避免能源价格持续走高对公众的影响。
　　
　　借油价危机掀节能风暴
　　
　　对于成本推动型通货膨胀，一般来说，西方发达国家政府是很害怕的，而发展中国家的政府就更加害怕。为什么？因为这种通货膨胀没有解决的办法。一旦通货膨胀由成本推动，怎么解决成本的问题？石油价格要上涨，怎么办？政府能够让它不上涨吗？也就是说，当成本推动型通货膨胀很典型的时候，所有的财政政策、货币政策都将失灵，整个市场经济就将受到严峻的挑战。走到那个时候，政府都会采取最后一条路，那就是价格管制。一旦政府开始价格管制，整个市场体系就会受到严峻的挑战。所以说，最难对付的通货膨胀就是成本推动型通货膨胀。
　　
　　持续的国际石油价格上涨将会导致国内通货膨胀。我国目前比较有利的因素是产能过剩；不利的因素比较多，如能源需求迅速增长、能源消费结构尚不合理、能源密度高且能源使用效率相对低下等等。国际油价是不可控的，我们的根本出路是节能，尽量减少国际油价对国内价格的影响，希望这次油价危机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一场节能风暴。
　　
　　对于油价上涨，不能抱乐观态度。作为不可再生能源，除非出现有效替代(量和价)，石油价格整体走势是上涨的，我们必须不断给予不能上涨的理由，才能不上涨，或者上涨少一些；一旦给一个上涨的理由，它会上涨很快。消费者和企业都要做好心理准备，由于国际油价持续走高，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国内油价还可能继续上涨。
　　
　　思考能源独立性是智慧选择
　　
　　我国的成品油价格机制经历了一年以来的执行，在国际油价大幅度回升和波动的情况下，对于政府来说，现行的成品油价格机制将接受考验。基于目前的宏观环境，如果油价真的进一步上涨，目前的价格机制无法保证2008年发生的一切重演，而且，去年还有养路费分担。如果政府选择价格管制，如何处理亏损和补贴？如果政府选择执行价格机制，那么，如何应付高油价的问题，如何补贴？
　　
　　选择不大容易。政府是控制价格上涨，还是放任通货膨胀，理论上是政策折衷，取福利成本最小的货币政策和能源税收政策设计。为了保障经济的快速增长，保证工业化城市化的进程，政府有理由人为压低能源价格，但有损能源使用效率。在我国能源形势日益严峻的情况下，必须有效地提高能源效率，这样，能源价格上升与通货膨胀的压力的平衡需要慎重考虑。
　　
　　更为长远的话题是，我们这一代和下一代，对于如何保护不可再生资源这个问题，得有一个好好的思考。为什么？因为中国的能源需求量是在不断增长的过程中，目前是以比较快的速度增长。比如说，简单算一算我国的汽车需求增量，就知道中国的石油需求还将以比较快的速度增长。今后的能源稀缺导致的对国际市场的依赖可能使我们处于任人宰割的位置。
　　
　　最近，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华盛顿乔治敦大学发表演说时提出，美国要逐步提高自身的能源独立性，目标是到2025年，美国将减少石油进口1/3，实现“能源独立”。虽然外界对于奥巴马的讲话评论不一，但在越来越复杂的国际形势下，不论美国还是中国，思考能源独立，应该是智慧的选择。
　　
　　文章来源：南方都市报